【叠甲：对口袋设定研究不算透彻+很多剧情需要，和原设冲突的二设部分请轻喷】

自行车的轮胎在山路上滚动着。颠过青苔星散的地面，拂过道旁虚掩的蕨草，把一段段翠色都抛在身后。骑在车上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，穿着实验服，戴着竹草帽，一边骑一边哼着老掉牙的流行歌。

男人的身姿映在巴大蝴淡红色的复眼中。它压着树枝弹了起来，一个回旋飘向下方荫蔽的林间。树下是一片大大的叶子，盖住了一副幼小的身躯。巴大蝴落了下来，揭开叶子，触角轻拍着对方的脸庞。男孩“嗯”了一声，不情愿地拆掉架成枕头的手臂，揉了揉眼睛：“早上好……怎么了巴大蝴，不是让你博士来了才叫我吗？”

(资料图)

巴大蝴没有任何表示。不仅触角和翅膀一动不动，复眼的颜色也没有丝毫变化。可男孩只看了它一眼，神情立刻变了：“哎哎？已经来了？糟糕，要迟到了——”他一跃而起，奔出空旷的草地，沿着下山的小路飞跑起来。巴大蝴也跟在后面。脚步声惊动了一群群尾立、咕咕和走路草，它们纷纷从树冠草丛间探出头来，发出各种叫声冲男孩打招呼。男孩只是随便挥挥手，又继续往前了。

一路收不住脚地到了家门口。屋边停了一辆陌生的自行车，门虚掩着。男孩掸了掸身上的草，又理了理衣领，这才推门进去。屋里除了妈妈，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桌边，应该就是之前妈妈说过要来家里的博士了。博士见他进来了，放下茶杯笑着站了起来：“是小瑾啊，你回来得正是时候，我和你妈妈刚好在谈你的事——”

“对不起我迟到了——”一进门男孩便匆匆道歉。博士摆摆手：“没事没事，也就几分钟而已。”他一边拉出一张椅子让男孩一起坐下，一边说：“来之前你妈妈应该也跟你谈过了——小瑾，你满十一岁也有一个多月了，按法律已经算是成年人，可以选择要从事的职业了。你有什么打算吗？”

妈妈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小瑾。小瑾给巴大蝴也搬来了一张椅子，然后精神饱满地回答道：“我想过了，我要当训练家！”

博士点点头：“挺好的，我小孩也是个训练家——那现在我考考你，训练家具体是干什么的？”

“唔，好像是要训练和培养精灵……反正，是一直和精灵在一起的职业对吧？”

“哈哈哈……也不算错吧。训练家是收服、训练、照顾精灵，并与它们一同生活的人。不过，有一点要跟你讲清楚：训练家收服的精灵——或者说，所有人类驯养的精灵——都是要收进球里的。”他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巴大蝴，“倒不是要整天关在里面。只是，每只被收服的精灵都会有自己对应的精灵球，随时可以收进去方便携带——所以才叫‘携带兽’嘛。”

“哎？一定要关起来的吗？”小瑾显得很吃惊，仿佛他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件事。

“法律上是这么规定的。没有收进球里的精灵再亲近人类，也只能算野生的，是不受保护的。而且，在人多的公共场合、或者加油站化工厂之类的地方，精灵也是必须收起来的。”其实还有更复杂的规定和例外，不过博士觉得暂时没必要说那么细。

小瑾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毅然抬起了头：“那，我不当训练家了。”

妈妈轻叹了一声，但并没有表现出意外。博士的表情变严肃了：“这么快就改主意了？三分钟热度可不好哦，小瑾？”

“我原来又不知道，当训练家一定要把精灵关球里……”

“就算不当训练家，只要是驯养的精灵，都是必须要收进球里的。”

“那……那我就不驯养了。野生的也没关系吧？一样可以见面、说话……”

“……你就这么讨厌用精灵球吗？”

“因为，很可怕啊……又黑，又晃……”小瑾抓紧了自己的膝盖。巴大蝴安慰似的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博士抓了抓头发：“小瑾啊……你喜欢精灵，不想让它们难受，这我能理解，但精灵球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。它的起源，就是西野教授的火爆猴因为身体虚弱，自己变小躲进了眼镜盒子里。这是它们原来就有的生存本能。精灵球绝不是束缚它们的东西，也没什么玄妙之处，仅仅是个标准化的容器，供它们休息而已——”

“你骗人！关在那么小的东西里，又随人走路一上一下的，怎么可能不难受？对吧，巴大蝴？”他扭头望着巴大蝴，后者则歪了歪头，轻轻发出几声鸣叫，复眼中光点闪烁。小瑾“咦”了一声，表情一下子僵住了。博士同样有些惊讶：“小瑾，你听得懂它说话？”

小瑾点了点头。

“那它刚才说什么了？”

“它说……它说没被关过不知道，但听起来并不讨厌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怎么样？连精灵自己都这么说，你不用再讨厌了吧？”

小瑾却没有笑，还是抓着膝盖浑身发抖。博士更加困惑了。他望了望小瑾的妈妈，可对方也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。

窗外，一只呱噪鸟正唱着歌，调子和自己来时哼的曲子一模一样。

博士缓缓地从窗外移回目光：“实在不想用精灵球，倒也不一定非要勉强。”

“……哎？”

“确实按规定驯养的都必须装球。不过，带着一只精灵走在野外，一般也没谁会来管你——我并不是鼓励你这么做。这种状态的精灵法律上只能算是野生的，有人要捕捉的话你是不能拦的。这其实很不负责——”

“好，就这么办。有人抓没事，我不会让他们抓的。”小瑾迫不及待地回应道，后半句也不知听没听进去。

又坐了一会，妈妈开口让小瑾带巴大蝴先出去玩。等人走了，她重新转向博士：“现在你明白我之前说的了？”

“其实也没那么严重。”博士安慰道，“爱惜精灵不是坏事，当训练家是需要这种品质的。虽然过头了确实会有问题，但他应该只是对精灵球有误解，纠正了就好了。你没必要太担心的。”

“唉……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担心？说的话总跟几岁小孩一样幼稚，一点常识没有。也不和新同学交朋友，整天跑去后山，跟那些精灵混在一起——”

“没什么朋友？上次我来的时候，他不是跟好几个孩子在一起吗？”

“那几个孩子都不在了……去年春游那次事故……唉。一车的人，大巴整个翻了下去，沉在水里没影了，连个油漆皮都捞不上来。就小瑾一个人回来了，当时我差点以为他也没了……可他回来后性格也变了。表情总是呆呆的，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，也不爱和人交流——学校因为少子化，一个年级人本来就少，出事之后就他一个，只能跟着低年级上课，不适应也没办法。可他连在家里跟我都不怎么说话了……我是他妈妈啊……”

“是因为事故受了刺激吗……我们这里地方小，专业的心理辅导一下子是不好找……这样吧，我女儿比小瑾就大两个月，前不久回来了一趟，现在还在家，可以让她去跟小瑾沟通试试。他们算同龄人，又都喜欢精灵，说不定能谈得来。”
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
博士的女儿叫做小竹，比小瑾高一个头，穿着亮黄色的T恤和棕白色的短裤。“你能听懂精灵说话？”一见面，她便这样问道。

小瑾点点头。

“真的？”小竹挑了挑眉毛，指了指身边自己刚收服不久的那只大家伙：“那好，这匹惊角鹿，你问问它早上吃的是什么？”

小瑾向惊角鹿重复了一遍问题，在得到回应后不解地说：“它说你早上没喂它啊？”

“哎哎？居然没诈到？”小竹只有比小瑾更加意外，“……真的？你真的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？”

“我干嘛要骗你啊。”

雨后的山坡，微风吹得草地上的阳光一荡一荡。小瑾应付完了小竹，又转身和尾立玩起了抛接球。那么多学者研究了一辈子也弄不明白精灵们在想什么，可他却这么理所当然地就融入了它们中间……小竹觉得自己看着的仿佛是一块扔在沙漠里的宝石。她抢了进来，截过球推了回去：“呐，小瑾，你是打算就这样一直躲在山里面吗？”

“没有啊？”

“可现在哪个行业都涉及精灵，都要用精灵球。你不肯用，又要跟它们在一起，不就是要在山里躲一辈子吗？”

球落在地上，弹了几下。“我没想过这些。”

“那就从现在开始想一想怎么样？”

没了玩伴，尾立自己抱在球上拨弄起来。小瑾犹豫了半天，才不情愿地开口道：“我还是觉得，把它们关起来是不对的……”

“可是精灵们自己并不讨厌不是吗？再说，一直待在这种小地方，很多珍稀的种类是见不到的，你就不觉得遗憾吗？”她掏出一片手机模样的东西，递到小瑾面前划了划，“你看像这只，火神蛾，火山地区才有；古空棘鱼，要去大海里才看得到了，我只有小时候在首都海洋馆见过一次；最后还有这个，炫翅蝶，已经发现了20种花纹，说不定还有更多……你不是有只巴大蝴吗，大家都是蝴蝶，遇到了可以让它们认识一下……”

小瑾被吸引住了，不知不觉伸出了手，想要滑动屏幕，却被小竹“嗖”地一下把机器收了回去：“不给看了不给看了，图鉴有什么好看的，要看就出去看活的。”

小瑾皱着眉，久久地沉默着，久到小竹不耐烦地整理起了惊角鹿的皮毛。她刚刚摘掉第二颗苍耳，后面却突然传来了声音：“外面的世界，会有像我一样的人吗？”

“有啊有啊，当然有的～世界那么大，什么人没有，你以为自己很特殊吗？”小竹开心地笑着，就像是新收服了一只铁哑铃。

她没有完全说实话。反对使用精灵球的群体是有的，但那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激进组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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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瑾的背上是一个干瘪的大背包，里面晃荡着妈妈给他准备的行李。原本是装得很满的，但在小瑾的抗议下都拿出去了。小竹的背包则小得多。她出远门次数多了，知道真正必要的其实很少。她的精灵都收起来了，而小瑾的那只巴大蝴正飞在一边，悠闲地跟着。

山下就是小瑾妈妈经常下来买东西的镇子，正赶上节日，十分热闹。一路上没见到太多精灵，倒是见了不少人潮和建筑。小瑾似乎什么都觉得新奇。橱窗里的粉色果冻、涂着笑脸的紫色气球……随便一样东西都能让他半天挪不开眼睛。

走走停停，出来到了郊区已经是中午了——如果不是小竹几次把小瑾强行拖走，时间恐怕还会更晚。到了两人靠在一块花岗岩上休息的时候，她还在笑个不停：“我说，你是从来没出过门？不就在你家边上吗，离你学校也近，怎么看到什么都要盯那么久啊？”

小瑾没说话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某个方向，突然跳起来冲了过去。小竹愣了一下，赶紧放下手里的机器也追了上去。来到一处围着护栏的山崖时小瑾停了下来，捧起了半空中浮着的一团粉嘟嘟的东西——竟然是一只梦娜。一见小竹赶过来，他便兴奋地喊道：“小竹，我找到跟我一样的了！这只梦娜也说他讨厌精灵球！”

跑了半天，小竹这时还在喘着气：“是……是吗……它怎么说的？”

“他说：‘虽然没被关过不知道，但既然你这么讨厌，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’”

“这……这根本是被你带坏了吧？！”小竹手里本来已经扣着一只精灵球打算递过去了，见了这个反应，只好又收了回去，坐在地上望着小瑾就地取材替梦娜编花环。

花环编好了。小瑾举着花环正朝梦娜头上比划，突然动作僵住了。小竹正在奇怪，一抬头才看到对面有人过来了——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性，穿着夹克，戴着鸭舌帽，背上背着一杆精灵球发射枪。这种枪以前禁止过，不过现在已经解禁了，在追求精准度的训练家们之间很受欢迎。看见小竹和小瑾，他似乎也吃了一惊：“怎么，这只梦娜有主人了？我用望远镜隐约看见这边有紫色的雾气，就过来了，没想到是有主人的……”

“哦不是，这只梦娜还没有——啊——”话一出口小竹就意识到了错误：不该告诉他的的……要是他打算收服，小瑾肯定又要闹别扭——

好在对方似乎看出了她在为难：“哦，正要捉是吧？没事，我不跟你们抢，先来后到嘛。”虽然这样说，他却也没有马上离开，只是退后几步找了棵树靠着，那表情就像是排队的时候还差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一样。

小竹暗暗着急，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让这人赶紧走，小瑾已经先说话了：“我们不会抓这只梦娜，也不会让你抓他的。他说了讨厌精灵球。把他关起来是不对的。”

青年一下子愣住了：“什么？”

“啊抱歉，这孩子——还有点不太懂事——能不能麻烦您不要跟他计较，去别的地方——”

“不懂事？”对方并没有因为这句开脱而退让，反而表情严肃起来：“我看他的样子，应该已经有十岁了吧？”

“……是。”实际上已经十一岁了，但这时把这一点说出来显然只会让情况更糟。

“法律规定得还不够清楚吗？满了十岁就是成年人，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——你是他姐姐？他要是脑子有什么问题，就别放他出来乱走——遇上了反而要别人躲着让着算什么？”

“他没有问题，只是……只是有点没常识……唉，你说得对，我们是不该……”小竹伸出手去抓小瑾的胳膊，想着先把他拉走再慢慢劝解，但被后者一把甩开了：“我没错！你们讲的什么规定我不知道，但这只梦娜明明就不喜欢精灵球嘛！”

青年没理他，只是望着小竹：“你比我先到，你有优先权——你打算收服这只梦娜吗？”

“我……那个……我不打算……”被小瑾用严厉的目光盯着，小竹实在是说不出其它回答，“……其实，我希望你也能通融一下，也不是非要抓这一只吧……”

“那不可能。超能力系的精灵哪有那么好找，我也是转了一个多月才撞到这一只。你们不抓就让开——”他直接取下了枪，发射口对准了梦娜。

梦娜浮在半空中，一起一伏地飘动着，也不知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。反而是小瑾反应强烈得多：他直接冲到了梦娜前面，张开双臂挡住了它。对方手里的发射枪稍稍抬了抬，他也连忙踮起了脚尖。青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，手指扣上了扳机：“都说了让开了。三——”

梦娜仍然看不出在想什么，既不像是要逃也不像是要躲。小瑾拼了命地伸直胳膊一动不动，一副决绝的表情。有那么一小会儿，小竹也被带得入了戏，差点就喊出了声。但她随即自己笑了起来：太蠢了。那玩意发射的又不是子弹，仅仅是精灵球而已，时速还不到一百公里。何况对方瞄准的也不是他，就他那四处漏风的姿势，根本不会被砸到。与其担心这个，还不如担心梦娜被抓了之后怎么安慰他。唉，现在这样也好，总归要有人做坏人让他看一次收服精灵是怎么回事的，让个陌生人来总比自己来好……

“二——”

不过对方装填进去的那个精灵球，颜色都旧了，质量不会有问题吧？万一在发射途中碎了，碎片飞进眼睛里倒是有点危险……

“一——”

这时的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。

枪响了，精灵球直飞了过来。一直傻站着的小瑾这时却相当机敏地朝左边一跳，封住了路线。精灵球打在他身上，反弹到空中打开了，然后——把小瑾吸了进去。

然后落到地上弹了几下，接着“骨碌碌”地穿过栏杆滚下了悬崖。

一片寂静。只有从崖下传来的流水声无比清晰。

好半天，小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：“你都做了什么啊！竟然用这种连人类都能抓的精灵球——”

青年同样是一副震惊的表情，但同时又似乎明白了什么：“我没有。不存在什么能捕捉人类的特殊精灵球，你知道的——”

流水声听起来十分湍急。小竹放出惊角鹿跨了上去，膝盖撞了一下它的肚子，“现在没工夫跟你算账——等着吧，一找到小瑾，我就跟精灵联盟告发你——”

惊角鹿一阵风似地朝着下山的方向奔去。青年的声音从身后追来，诅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。她听到了，可解析语义却是在好几分钟之后了。“不存在什么特殊的精灵球。缩小进入球里是它们自有的能力，精灵球只是诱发而已。那个男孩之所以会被精灵球抓住，原因只能有一个——”

有一种精灵，能任意改变外形，包括变成人类的模样——

水声越来越响了。接着，河流出现了。小竹收回了惊角鹿，沿河岸慢慢走着。很快她就发现了那个精灵球，混在蒲尾中间，已经摔裂打开了。小瑾就坐在草丛边的一个树桩上，抱着腿浑身发抖。小竹慢慢走了过去，到了边上又停住了。小瑾转过头望着她。一瞬间，小竹看见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子，带着决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的悲伤表情。她揉了揉眼睛，错觉消失了，在她面前的又是那个男孩了。

“我还以为那只是一个梦。”它说。
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
巴士载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，一颠一颠地行驶在山路上，把一片片春色都抛在身后。

车上除了孩子们，还有一只被偷偷带上来藏在书包底部的精灵。干这事的是一个叫小瑾的男孩子，他还有几天就过十岁生日了，等不及了。这只精灵现在正懒洋洋地缩在球里，任由内壁托着自己软趴趴的身体，听着歌声朦朦胧胧地传进来。它很喜欢这种状态。它能感受到外面孩子们的情绪，快乐、期待，像一片温暖的金色海洋。

突然，巴士震了一下。接着天旋地转。歌声一下子消失了，变成了慌乱的惊叫。金色的海洋变成了滔天的黑水。更加剧烈的晃动。锤子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，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。失重。风声。“扑通”声。被淹没在激流声中转瞬即逝的求救声。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和死寂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精灵球终于被一股正确的水流送上了岸，摇晃了一下，打开了。傍晚，太阳已经沉了一半。这里是悬崖下的一片河滩，水面上浮着几包零食。没有见到人影。它觉得小瑾一定是回家了。只要回到家里，一切又能像以前一样了。

到家时天已经黑了。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哭。从门缝里望进去，桌上放着一张小瑾的黑白色相片，点着几支蜡烛。桌边坐着一个女人，认得出是小瑾的妈妈，手边堆满了纸团，肩膀微微耸动。它并不理解小瑾的妈妈在哭泣时发出的那些声音是什么含义——就像它其实也不理解异种精灵的语言一样。尽管如此，它总是能明白对方的意思。像往常一样，它伸出了精神的触须，感受着对方的情绪。

一股强烈的悲痛瞬间涌了过来。仿佛无数把尖刀在身体上穿入穿出，又仿佛无数柄大锤举起砸下。它从没想过，一个个体的情绪能激烈到这种程度。就连之前歌声消失时所感受到的也没有这么可怕。情绪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，它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。生存本能呐喊着让它逃走、缩小、躲起来，可它甚至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。停下，让她停下，想办法让她停下——

“小瑾？”

不知什么时候，门被小瑾的妈妈推开了。只见妈妈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，一把抱住了它。它吓了一跳，随即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坚硬的骨骼。悲痛的巨浪止住了，现在包裹它的是一种欣慰的爱意，同样蕴含着巨大的力量，但不再让它窒息。它得救了。
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
脚步声。

是那个青年。他还是背着那杆发射枪，身边还跟着一只塔布奈。他面无表情地着小竹：“你是禾本博士的女儿？”

小竹愣一下，然后点了点头：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我跟他通电话，把事情都说了。他说联系不上你。我的精灵听到附近有声音，找到了这个。”青年晃了晃手里的红色机器，“这是你的图鉴吧？”

“啊，是——谢谢……”对了，是之前追“小瑾”的时候……接过来，图鉴已经亮了，显示通话功能正在运行。“小竹？”

“爸爸……”小竹一下子觉得松了口气，但又有些内疚：自己明明已经成年了，还是这么依赖父亲……

“情况我都听那位训练家说了。我刚刚也跟的母亲求证了：以前小瑾身边确实有一只精灵，那次事故之后就没见过了。所以——”

“所以？”

“所以，你就不要管了。”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，“他会把那只精灵抓回来的。你继续旅行就是了。”

“……哎？”

“总归要有人做坏人把它抓起来的。让个陌生人来，总比让它认识的人来好吧？”

啊……也对。是自己脑子没转过来。后面父亲还说了些什么，似乎是头疼该怎么跟小瑾的妈妈解释，又说打算跟警局申请重新搜索遗体，但她都没太听进去。通话结束了她倒也没走开，只是傻傻地看着青年架起枪对准了“小瑾”。“小瑾”呆坐着一直没有说话，看不出在想什么，既不像是要逃也不像是要躲。

一只巴大蝴飘了过来，挡在了“小瑾”前面。大概是之前那只吧。小竹从来就不擅长区分个体。

枪响了。无数巴大蝴从草丛里惊起，涌上了天空。精灵球被鼓起劲风偏到了一边。等混乱平息下来，树桩上已经没有了人影。青年迅速抬转枪口，却迟迟没法扣下扳机。

满天都是扑腾的鳞翅，谁又知道哪一只才是？